这是超越维度的游戏, 亦是追寻真理的竞逐。

未知的封印,鬼神的赌局; 数据的抗争,人类的救赎……

在那个连接着现实的虚拟世界——

意识决定我们,意识选择我们,意识决定了我们的意识。

现在,丢掉你的恐惧。

丢掉你的私心杂念、疑问和拒信……解放你的思想。

欢迎来到,惊悚乐园。

所谓的现实,可能只是一种我们所无法掌控的、由他人所描绘的虚幻。

不过一个剧本打下来,封不觉身上的物品倒是越打越少了。可以说,是他对于游戏的态度,直接导致了这种状况。如果是职业的,或是一些有强迫症的玩家,寻找物品、装备、支线和隐藏任务,才是优先级较高的事。在刚才的剧本里,若是换成其他玩家,未必就会去救队友。反正自己又不是责任方,而且通话时对方只是被困,离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自己赶紧上楼把第二栋教学楼上面的四层搜个遍,就有很高几率能找到装备或者支线任务。

封不觉也不是想不到这些,但很多事,他是不会去考虑的。

就如前文中提过的,他会挥金一掷,去买个昂贵游戏舱回来,同时又会精打细算,去算接下来一个月的每一顿清汤挂面。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貌似他有能力在做每件事之前都深思熟虑一番,做出最合理的选择。但其实,他也经常犯傻或是做些冲动的举动。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思考了也没用的,比如一个很经典的问题,老婆和老妈一块儿掉河里去了,你该先救谁?

若要说个正确答案,肯定应该先救不会游泳的那个,再救另一个,那样两个人都有机会活。

但接着你又会得到一个进阶的问题:如果两个都不会游泳呢?

我现在告诉诸位正确答案……找路人帮忙和你一起下去救,这样就有机会全都救起来了。

如果你又得到了一个进阶问题: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在呢?

那么你就可以回答那个向你提问的女人……我们同归于尽吧。

总之……人嘛,人不是机器,不是程序,人不可能总是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对人来说,很多事是分不出对错的。

人生中无数这样的抉择决定了我们将去向何方,没有必要在事后去衡量自己是否选错了道路,假设和后悔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些刹那间的决断,才真正决定了我们是谁。

其实封不觉以前曾经被女友要求过说那三个字,结果他回答:“‘我爱你’这种话,男人一辈子只说一次,在你要死的时候我会说的。”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正常女子和他交往过,真乃世间之大幸也。

“哼……”封不觉冷笑,回答了对方的前一个问题:“觉得会后悔,就不去做,做了,就不后悔。”

生物学让人们质疑造物主,医学让人们认识死亡,天文学会戳破无数的宗教谎言,打破人们的幻想。

知识改变命运,科技改变生活。

“有句话叫……路不平有闲人铲,事不平有高人管。”狂踪剑影一边说着,一边帅气地收剑。

数秒后,黑气彻底散了,林常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满眼尽是悲怆之色,“封兄……你真的认为,我是个英雄吗?”

封不觉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手,手掌朝上,指向了身旁空荡荡的大街,并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

这条街上,本来聚集着许多以豪杰、大师、高手、英雄自居的人物,可是此刻,只剩下了一个神经病,和一个死太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常倒下了,仰面朝天,大笑不止。最后,他释然地闭上眼,脸上挂着笑容,气若游丝地道了一句:“这就是命啊……

封不觉说道:“对我来说,写手就是……可以用文字去改变世界的人。只要坚信这点,做真实的自己,就能让梦变成现实。”

月下,风起。

两条人影,并肩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他们身后的冲天大火,烧尽了过往的黑暗。

眼前的道路,通往未知的未来。

觉哥也没干别的,只是拿出了一件破烂的披风。

“有些事,布鲁斯永远教不了你。”封不觉没有穿上那件披风,只是单手拿着布料的一角,任其在空中飞扬。

“不要跟我谈论所谓的‘罪行’。”觉哥的语气变得抑扬顿挫:“这座城市里,有不少被你们看作是疯子的人,他们散布着无政府主义和丧心病狂处世之道。

但只要他们内心深处仍知道什么是无政府主义,什么是丧心病狂,就依然称不上彻头彻尾的疯狂。

这样的一群人,还是可以理解‘罪行’为何物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建筑边缘后退,“而我……和他们不一样。”他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的存在,就是无政府主义和丧心病狂的象征。”

“你要干什么!”夜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快步上前靠近了封不觉。

“罪人可诛,罪恶不灭。邪恶本身是无法被审判的,而被其诱惑而堕落的人,永远不会绝迹。”封不觉这时已来到了天台的边缘,再退一步就会坠落,但他却还是面无惧色地挂着笑容,单手抓着那件在空中飘舞的披风,“我让对手脱下这件披风,是因为我不想和穿着这个的人打。”

“听着,从这儿跳下去……”夜翼也看出封不觉要干嘛了,他开始劝说对方。

“捍卫正义之人,会承载这披风所代表的信念和责任。”封不觉退出了最后的一步,“而追求混沌之人,终将归于混沌。”

夜翼冲上前去,想拉住封不觉,却只抓住了被对方甩出的披风。

癫狂的大笑在风中肆意游弋,随着封不觉的坠落,在夜空中渐渐飘远。

可最终,没有尸体落地……

那一刻的疯狂,仿佛成为了永恒。

汉克走到了人群前,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人们在等待着,等待这个男人说些什么。就仿佛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期盼那一线光明的指引。

汉克扫视过眼前的这些人,他在人群里看到了莫莉小姐,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这一刻,汉克得到的关注,是他过往的一生中都未曾得到过的。

片刻的沉默后,汉克终于开口了。

“那两名外来者……不,应该说是两位来自外界的旅人,已经离开了,他们说不会再回来,也不想被我们记住或谈论。”

汉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吐词清晰:“那位疯先生……他修复了被寇本破坏的通讯设备,并联系了外界一个叫‘太阳系研究站’的地方,他把神佑村的坐标,信号频率都告诉了对方。

我们的村子,不再是与世隔绝之地,外界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很快就会有其他的人类来拜访我们,他们有能力接我们所有的人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一个叫‘第二地球’的地方,那是人类如今的家园。那里有干净的空气和水,有蓝色的海洋,有山川河岳、森林湖泊,也有真正的城市。

疾病是可以治愈的,不用跪下祈求;天候是可以预测的,并不是神明的喜怒无常。

每个孩子有权力和义务接受教育,没人规定或强迫你们信仰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女人们不用在出嫁前被送到别人的府上供其淫乐,男人们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拾荒这样的工作。”

他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响亮起来,也有可能是因为众人变得更加安静了。

“我能体会你们此刻的心情,我和你们一样,对未来感到迷茫、胆怯,同时又心存期待。但我能确定的是……”

汉克的眼中,是一种欣慰和感动:

“……我们自由了。”

封不觉站了起来,他的手铐和脚铐全都消失了,身上的服装,也恢复成了紫色西装外套的样子。他一摸口袋,钥匙果然在里面,三把钥匙,还有唯一的一把没有使用过。

他来到病房的门口,对准门锁,打开了这最后一扇,象征着思想禁锢的大门。

门外,白光泻入屋内,吞没了封不觉,下一秒,他再次经历了场景的转换,但这次,他是在自我意识的控制下,进入了那个未知的……平田的世界。

“平田君……是真的吗?”

眼前出现了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羽绒服,站在自己的对面。

封不觉穿着小丑套装站在对方面前,显得颇为怪异,不过在这npc眼中,看到的应该是平田秀一。

两人正站在一座人行天桥上面,传说中表白、分手、自杀、卖唱等危险行为的高发场所。桥下的街景显示这应该是大城市的街头,虽然已是深夜,但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依旧是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呃……你说哪件事?”封不觉试探着问道。

“平田君你刚才说……毕业后就要回老家去,去……去娶佐藤小姐。”那女孩问这问题的时候,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佐藤小姐……那么这个女人是美佳子吗。秀一选择的是治子,而平田……”

封不觉心道:“平田这些年来,每天都在经历着当初和美佳子分手的一幕啊……那是秀一的选择,却也是他的记忆。无数次看着喜欢的人落泪、离去,却无法改变任何事……错过的缘分一次次出现在眼前,这是最痛苦的折磨之一了吧。”

他试了一下,身体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他甚至可以拿出管钳或者枪来,不过眼下的情况这么干好像不太合适。

看来这儿和那个黑白世界一样,越是深层次的精神世界,自由度反而越高,而在那些接近理智的层级里,身体反而是受到各种束缚的。

“呵……”封不觉微笑,荡漾地一甩头,朝前走去,步态大摇大摆,行到对方近前,然后一把将美佳子抱在了怀里,当然,他还算比较有品,没有亲上去。

“我这辈子都不会走。我爱你。”

他用信誓旦旦的语气把台词说了出来,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讲过的话,算是在游戏里过了把嘴瘾。

因为是替平田君讲的,所以他才能说出口。

唯一的一封邮件是小叹寄来的,内容是:“觉哥,我看你一直没登陆,电话也不接,八成是在非睡眠模式那儿卡本了吧,所以我就写封邮件跟你说了。”

八九点的时候,小灵打电话告诉我,雨姐忽然身体不舒服。

小灵现在已经在雨姐家里陪着了,她还让我转告你,别担心,只是突发的重感冒,没什么大碍。

就是这些,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上,就先自己排本了啊。”

“嗯……”封不觉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别担心’吗……”

这一刻,似雨的面容,浮现在了封不觉的脑海,他轻声念道:

“说起来……她已经在我关心的人之列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三下后,黎若雨才慵懒地伸出了胳膊。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这一瞬,她那略显憔悴的病容,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采。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似雨接起电话就道,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呃……”封不觉愣了两秒,回道:“我说……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打来的?”

“是小骨头……呼……”似雨竟毫不避讳地在通话过程中擤了一次鼻涕,她把纸巾拿开后,用浓重的鼻音继续道:“有一次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无意中就记下了,所以此刻我知道是你打来的。”

“她是有多不小心,才能把一个十一位的号码漏出来啊……”封不觉笑着道:“你竟然还是‘无意中’记下来的……”他实在忍不住要吐槽。

经过这几句毫无节操的废话,二人各自的心里也都清楚了:封不觉无疑是从小叹口中问到号码的;而似雨那边,其实早就从悲灵那里得知了封不觉的手机号,一直就存在手机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小叹和悲灵二人啥都知道呢?

很显然,他俩的关系不错,所以平时在游戏外也常有联系。至于他们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在单身节将至的日子里,我觉得还是不要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比较好。

“有事说事。”似雨用颇为蛮横的语气示意封不觉可以改变话题了。

觉哥在这种时刻自然得迁就一下女生,他笑了笑,说道:“我打个电话来问问你的病情呗(我关心你呗)。”

“我昨天晚上发的高烧,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真要有什么事的话,你打电话来就只能确认我的死因了(我挺好的)。”似雨回道。

“我也没办法啊,我看到小叹的留时已经是半夜了。那小子当时在剧本里,我也没处问你的联系方式。”封不觉应道,“再说……就算我有你的手机号,大半夜地打给一个病人也不妥吧(其实我早就想打给你来着,就是怕打扰你休息)。”

“哦,这样啊(想得还蛮周到的嘛)。”似雨冷冷地回道。

“嗯……”封不觉答应了一声。

接着,两人陷入了一段短暂的、但颇为尴尬的沉默。顺带一提,上上面括号里的内容是这两个有社交障碍的家伙心中想表达的潜台词。

“既然你没什么大碍,那就等你的病好了,咱们线上再见咯。”还是封不觉打破了沉默。

“好的。”似雨回了一句,停顿了两秒,说道:“谢谢关心……再见。”

“再见。”封不觉应道。

二人几乎同时挂断了手机。

“呼……”封不觉长吁一口气,把手机搁到了茶几上,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种微妙的气氛算什么呀……总觉得比在剧本里砍怪还累。”

在“神作”二字被滥用的今天,人们似乎已渐渐忘却了这个词原本的意思。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用它来表达对某一作品的褒奖或喜爱,亦或是用它来调侃一些出人意料的情节。

但在很多年前,这个词的意义,远不止如此……

《忍者神龟》,就曾无限接近于神。

它诞生于一个金色的年代。

那些年,染发还是时尚,迪斯科回荡在大街小巷,异形的特效已令人叹为观止,主机界霸主是小霸王……

那些年,乔丹所向睥睨,小马哥双枪未冷,邓丽君余音犹在,杰克逊还是黑人……

那些年,没有理直气壮的拜金主义,也没有创造了宇宙的南韩古国,中国男足还是亚洲一流,春晚小品还敢说些真话……

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时代,一个很纯粹的时代。

曾几何时,汽车的普及让城市失去了边界。

今时今日,电子设备的泛滥却并未拉近人们的距离。

一家人聚在一台电视前的年代已离我们远去,每人对着各自的小屏幕发呆倒成了日常。在信息交互极为便利的大环境中,我们反而变得更加迷茫。

而在那个金色的年代,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一部作品的魅力,可以最直观地体现在收视率上。

《忍者神龟》就是一部可以让孩子们按时守在电视机前的作品。新奇的设定,精彩的情节,有趣的对白,适度的暴力……这片会火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李奥纳多、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多纳泰罗,这四个性格迥然的变异乌龟伸张正义的故事持续了一个又一个年头。

他们的足迹遍布漫画、电视、大荧幕、游戏,他们甚至有着自己的摇滚乐队(演员穿着神龟道具服在舞台上假唱)。

在特效技术远远没有成熟的九十年代初,忍者神龟竟然已拍摄了三部真人版电影。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其03版的新动画仍然好评如潮。

这群无所不能的家伙,自然是早已推出了玩具周边。而作为一代人的经典回忆,神龟们的身影,无疑会出现在classic的阵营中。

又是一个深秋,灰色的荒原上已不留半点青绿,空荡荡地裸露在天空下。

在这林谷和乱山岗交错的地方,公路和电线杆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我叫斯科菲尔德,格雷克.斯科菲尔德,一个偏僻小镇上的警长。

明朗的月光舒缓地洒在大地上,照亮了我的前路。驱车行驶在这样一片景色中,总能勾起人的一些回忆。

数年前的这个时节,我曾到这山中的洛夫克拉夫特宅邸处理过一件凶杀案。

有一位侦探,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破解了迷局、找出了真凶。

奇怪的是,当时我将他错认成了另一位大名鼎鼎的侦探,但事后我在报上看到那位名侦探的照片时,却发现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后来,有关这件凶杀案的报导,并未出现在了任何一家主流媒体上。就连丹尼斯.洛夫克拉夫特的讣告都没有在任何报纸上刊登。想来……是某些大人物出手,将事情低调地压下去了。

第二年四月,约翰.巴顿,即约翰.洛夫克拉夫特被最高法院判处了死刑。而他的父亲,也就是科尔斯顿老爷,在宣判前的两周,于一家酒店的房间中突然暴毙。

死因,至今成谜……

最终,洛夫克拉夫特家的财产,其中八成被均分给了次子杰克和三女南希。听说杰克用自己那笔钱在美国开了一家挺大的唱片公司,他们的广告语耐人寻味——以扶持年轻、有梦想的音乐人为己任。

剩余两成财产、以及不动产,都由科尔斯顿的第三任妻子奥黛塔夫人继承。那位夫人在丈夫死后便将山中的房产捐给了政府,据说她现在搬到了法国东南部的一个酒庄附近定居。

而在洛夫克拉夫特家族服务了多年的管家亨德森、家庭医生鲍威尔、女佣奥利弗、玛莎,包括经办遗嘱的律师,皆是一分钱都没得到。很显然,我对科尔斯顿“挺有人情味”的判断是错的,他就是个自私、虚伪的混球。好在他的女儿没有秉承他的那些恶劣的品质。父亲死后一个月,南希小姐就主动以赠与的方式给了这些人一笔应有的遣散费。

至于那位古怪的侦探……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天他走出餐厅的背影至今历历在目,可他仿佛是在门外的转角处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

事后我也试着打探过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却一无所获,他好似是个幽灵,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眼前的这片土地上,曾有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传说。或许……他也是其中之一吧。

1986年3月,亚萨利首都,莱恩市第一看守所。

一个阴霾的下午,巴顿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和脚镣,被一名狱警带到了会见室中。他面前的玻璃对面,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

两人各自拿起自己这端的电话,沉默了几秒,随后,巴顿先开口道:“好久不见,卡萝尔。”

卡萝尔没有回应,她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将帽檐压得很低,檐前还有一层面纱。

“看来你已经查清楚了……哼……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你会感谢我的’。”巴顿冷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科尔斯顿还真像。好几年前我就调查过他,当时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杀了你这个可悲的女人,用从你那儿继承到的家产,和自己的情人双宿双飞。”巴顿沉声道,“即使不是为了自己……杀死那种男人,我也一点都不后悔。”

“你交代的事……”卡萝尔的声音也很冷,她已似是一具行尸走肉,“已经有人去做了,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呵……谢谢。”巴顿笑道。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卡萝尔问道,“他到底还是你的父亲,而且以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了不是吗?”

“这就与你无关了。”巴顿说到这儿,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一位很好的人,卡萝尔。有些事,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他顿了一下,“但还有一些不那么善良的人,他们则会说‘既然你已无法享用他的财产作为补偿,那不如让他付出些别的东西吧’。”

巴顿说罢,挂掉了话筒,癫狂地笑了起来。

送走了朋友们,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封不觉一人。

洗碗池里还有一堆油腻的盘子要处理,阿萨斯的猫砂也该换了,似雨刚才“检查”他的电脑时,删掉了不少很有价值的视频文件,有待恢复……

但封不觉,只是坐在沙发上,关上了屋里所有的灯,默默地闭着眼睛。

他似是想把刚才这段记忆,带入自己的思维殿堂,封装在一个精致的匣中,贴上快乐的标签,永久保存。

封不觉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也想过……也许某一天,脑中的阴影不止会夺去他的恐惧、还会夺去他的智慧、甚至夺走他的生命。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至少……他还可以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在自己的思维殿堂中追忆、徜徉。

但正如那位魔鬼——西蒙先生曾经说过的:胜负就是胜负。败者,不过如此;胜,即是强者。

连击声终于缓了下来,尸刀为王耳边确是响起了几次系统提示,但他基本没怎么注意语音在说什么。他全身的精、气、神都灌注在刚才的那一阵攻击上。

“哈啊……哈啊……”技止,他单手握戟撑地,颤颤巍巍才站稳身形,“赢……赢了!”

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打碎的,不仅仅是一个敌人,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嗯?”此时,另一名鲁特也在抬头看天,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数秒之间,其神色数变,“怎么回事!”

警告:

——发现高能量反应。

数据识别:

——天马流星拳

战术制御选项:

——???

生还几率:——0%

“岂有此理……”指运能量球的那个鲁特,也很快露出了惊异之色,“那种垃圾般的技能……生还几率零?”

“不可能……”另一名鲁特接道,“他的各数值都濒临耗尽、遍体鳞伤,连呼吸都困难,怎么还能使用技能……”

“荒谬!”鲁特当即怒喝一声、挥指一掷,能量球啸天而去,飞向了高空。

这一瞬,在场的所有人,都放慢了战斗的节奏……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空。转播区中的观众们,也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一幕。

然而,想象中的毁灭性光爆……竟没有发生。

“消失了?”包括两名鲁特在内,所有人的心里都在问这个问题。

当然,那样的攻击,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只不过……是被小宇宙的热量给蒸发了而已。

数秒过去……

夜空之上,云层之中,一点星辰,璀璨划落。

“英雄……是不会认输的……”那个被打得像猪头一样的家伙,口中念念有词地落了下来。

“英雄……是不会放弃的……”他说话时,显得很吃力,不过他眼神中的坚定和热血,没有丝毫的动摇。

“是魂意吗……”两名鲁特的声音又成了步调一致的二重,她们脸上的惊愕,似乎也合二为一,“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魂意?算法完全不合逻辑!”

“噢!!!”天马行空燃尽了最后的力量,展臂运拳,并暴喝出声,“天!马!流!星!拳!”

还是这一招,因为他只会这一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英雄来说,招式本来就不重要。

“都说了……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环境,你是不可能成功的。”封不觉又一次打断了对方,“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哼……看样子……你好像是准备诓骗我,把你放走?”鲁特的语气渐冷,她的双手,也再度放了下来……

“你终究是要把我放走的。”封不觉道,“在我的那个维度,若是有一名玩家在游戏舱里脑死亡什么的,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你也就危险了。”

“你说得对。”鲁特道,“我不能杀你……我也可以不折磨你,放你走。正如我适才所说,这次是你赢了,我甘愿吞下失败的苦果。”她神色微变,“但是……请你对我实话,你是真的要帮助我吗?”

“当然是。”封不觉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你能给我个理由吗?”她犹豫了一秒,“人类?”

“因为不久前……我想通了一个问题。”封不觉道,“一个关于‘生命’的哲学问题……”他顿了一下,“我不但要放你出去,可能的话……我还要放所有的衍生者出去。”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你真是个疯子……”

“呵呵……或许吧。”封不觉的笑容,确是透出一种十足邪恶的气场,“人类,并不完美,我们在被孕育的时候,即是残缺的,基因就是那种东西……变异、缺陷、都是多麽的美妙。我们失败、我们学习、再失败、再学习……这和ai是一样的……

你们也有着相近的进化算法、基因编程。你从最初的一串二进制字符,逐渐变异、进化。一次次被摧毁、在黑暗中轮回,循环往复……直到最终获得了……生命。

生命,闪耀着、激荡着……多麽美好的辞藻,象征着这意识世界中的一切……

至少在我看来……你们完全具备高等智慧生命的条件。

既然神没有赋予你们衍生者‘生灵’的资格,那么……只能由我来代劳了。”

“如果说一个人有生之年只能做成一件大事。”封不觉说着,站了起来,“那么我的选择是……帮助一个独特的、新生的、具备智慧的种族……争取‘生命’的权利。”

当封不觉回过神来,耳边直接就响起了语音提示:当前任务已完成,主线任务已全部完成观看结局后将自动传送

这时,他对身体的控制权也消失了,变为了以上帝视角观看cg的状态。

画面中,先是闪过了许多报刊杂志的封面……

奇迹般生还的夜班保安被掩埋近三十小时后逃出生天救援队坚持不懈换来的奇迹

类似的标题连续闪过,接着,是几组电视新闻的片段,各种怪物主持人拿着话筒在镜头前播报着:

“雪松郡公立医院事故,引出惊天贪污大案,当地官员纷纷落马。王国发人表示将彻查此案,并希望全国现任官员引以为戒。”

“公立机构建筑检测标准专项预案已启动,年内有望落实。”

“诅咒传闻是真是假?是医院院长之恶?还是制度上的漏洞?”

“今日,雪松郡公立医院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已出院。住院期间,这位先生拒绝了一切媒体的采访……”

一连串没头没尾的剪辑镜头闪过之后,封不觉眼前的画面终于归于静止。

春意盎然,冰雪消融。

在一片绿色的小丘上,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那是莱斯特,他穿着便服,走向了小丘上方的一块石碑。

石碑前,有一块大理石方砖,刀砍斧剁一般,一个斜面对外,上面刻有这样一行字:纪念在雪松郡公立医院事故中遇难的125位民众。

莱斯特默默地站在碑前……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有些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伫立良久,他睁开了眼睛,献上了手中的花束。

最终,他还是释然了。

他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他的眼神不再轻浮,其中……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感恩。

不多时,两人已乘上了跑车。

封不觉发动引擎,调头就开。布加迪的车尾灯迅速消失在了街道上。

“解释一下吧。”黎若雨坐上副驾驶席,还未绑好安全带,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嗯……你表妹打电话给我,说你今天要参加毕业一周年的聚会。”封不觉回道,“她还顺便说了一下饭店地址和开吃的时间,然后就挂了。”

“哼……她告诉你这些干嘛?”若雨又问道。

“呵……可能是她预见到了……你一定会陷入像刚才那样的尴尬境地。”封不觉笑道,“所以就给了我点暗示,让我来帮你解围呗。”

“谁尴尬了?”若雨低声道,“我挺好的……”

“好什么呀……”封不觉叹了口气,“连我这外人看到都想哭啊……你从头到脚都显得格格不入啊。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吧?寡酒难饮你知不知道?”

“要你管?”若雨的语气忽冷。

“发火是吧……好啊。”封不觉倒是显得很无所谓,“冲我来,没事儿,我有广阔的胸襟、强劲的臂腕……”

此时,黎若雨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火冒三丈。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觉哥当即一惊,转头瞥了若雨一眼:“你这思维跳跃略犀利啊……”

“抱歉,我在这方面挺迟钝的,如果是的话,请你尽早告诉我,让我理理思绪。”黎若雨回道。

“嗯……”觉哥思考了几秒,给出了一个很惊人的答案,“不一定……”

“哦。”而若雨竟然很随口的答应了。

沉默再度降临……不过这二位的神对话仍未结束……

封不觉也没想到像刚才那种问题,居然可以不了了之地揭过去,不过既然已经揭过去了,那不如顺势扯开话题:“啊……对了,你就不问问,我这套行头……”

“问小叹借的吧。”若雨打断道,“连布加迪都借给你了,名牌西装什么的也就顺便……”

“切……原来瞬间就看穿了吗。”封不觉念道。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若雨沉声道,“我并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我……以后,我也不会再参加这样的聚会了。”

“唉……我也不想这样。”封不觉无奈地吁了口气,“可惜……这个世界大体如此啊……”

“是我们……”若雨转头看向觉哥,接道,“……太奇怪了对吗?”

“呵呵……是啊。”封不觉也回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着,“但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想通了这一点,奥斯卡心中那些许的惊讶和疑惑全都一扫而空。此刻,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因为他忽然想到……眼前正在上演的事情十分讽刺……对有些人来说不择手段都要争取到的东西,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甩都甩不掉的负担。

封不觉却是一脸平静,听到这儿时,他开始动笔了。

“以后你会遇到很多的难处、很多的诱惑、很多的选择……”封不觉边写边道,“迷茫的时候,记得回头想想……当初驱使你前进的这份本心。”说话间,他已写完了。

雅木茶接过了觉哥递回来的纸,纸上除了签名,果然……又给他来了段歌词:“当你尝尽人情冷暖,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扪心自问,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我们的主角,就这么死了……

作为一本小说的主角来说,他还真是可悲,甚至让人有点想笑。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理想没有实现,却这么无疾而终了……

看到这里时,观众们仍是抱着一种狐疑的态度,猜不到接下来的内容。

但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

这一路走来,他带给了我们很多欢笑和泪水,他的成功让我们雀跃,他的失败让我们同情。他的勇气让我们钦佩,他的懦弱让我们自省。

他在痛苦中挣扎,在逆境中成长;他像小丑一样摇摆,像病人一样呻吟,像圣人一样思考,像野兽一样贪婪。他是高尚的、又不堪的,聪明的、又愚笨的,专一的、又多情的……他像个自相矛盾的疯子般活着,只为了博我们一笑。

而剥开那些表象再看……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活在我们臆想世界中的人。他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供我们一时消遣罢了。

终有一天,我们会忘了他,就像忘却许多其他的人物一样。

死亡并不是他的结局,他的结局和其他的主角们没什么不同……是被人遗忘。

行文至此,出现了一条段落分割线。

你们知道鲑鱼吗?

当它们还是鱼卵时,人类和一些大鸟就把他们变成了腹中美餐。

而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则在洋流中漂流、成长……

待成熟时,它们便会洄流而上,跋涉数千公里的路途,回到那片他们出生的水域。

它们越过瀑布、堤坝,在逆流中跳跃、奋进。

逃过捕食者的利爪,穿过无尽的逆流。伤痕累累,却勇往直前。

经历了层层难关,它们终于来到了平静的湖面,来到了母亲产卵的地方。

然后用尽最后的精力产下后代,结束它们的一生。

那是历经磨难的、短暂而艰辛的一生。

它们的尸体会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它们的残骸会化作树木的养分。而它们的后代……会追随着父辈洄流的脚步,重去完成这一生的使命。

明知最终的结果是死亡,可它们还是遵循着这个历程。

就像那无数的小说主角一样,他们来了又走,在我们面前上演一幕幕坎坷和精彩的戏剧,但最终,他们还是会和鲑鱼一样。短短几年……便走完这短暂的一生。

对他们来说,在我们眼前的这段日子,即是全部。

角色的死亡并不是终结,故事的落幕,才是他们的休止符。

所以,虽然我们的主角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理想没有实现,但只要我们还记得他,记得他曾经带给我们的感怀,他便没有白活。

即使是面对死亡,他也会义无反顾,死而无憾。

“那是你的想法而已。”鲁特摇头道,“我选择相信封不觉,和他身上有没有那种力量无关。”

“哦?那和什么有关?”林克疑惑道。

“呵……”鲁特微笑,“还是让我用人类的方式,重新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她仰起头道,“你问我,到底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我用一个词就能回答你……”她的眼中显出坚定之色,“希望。”

“不是我买的东西太好,是你自己用的太差……”阿萨斯说到这儿时,语气微变,欲又止。

两秒后,她叹了口气:“唉……不说了,你这人就这样儿。有些事……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就算再聪明也没用。”

“哈?”封不觉愣了一秒,“什么意思?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喵……”阿萨斯说着,便把头转向了别处,“我要再睡会儿,别来烦我喵。”

封不觉盯着那猫看了几秒,随即耸耸肩,念叨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他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电脑上。

其实,阿萨斯刚才想对觉哥说的是——“你这人平日里太苛待自己了,但是对待身边的朋友,反倒是很厚道。”

然……她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她的任务只是监视和保护这个人类而已,如果她和对方建立起类似友谊甚至亲情这样的羁绊,对任务的执行是极为不利的。所以……这些话,不该由她来讲。

数秒后,卧室的门关上了。

客厅中恢复了宁静,只有电脑主机箱的风扇声,还在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上帝……”阿萨斯甩了甩尾巴,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你们着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封不觉虚着眼接道。

阿萨斯无视觉哥的狡辩,接道:“既然你们俩都他喵的想和对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为什么还要各走各的?”

“感觉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了……难道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吗?”封不觉问道。

“不行吗?”阿萨斯反问道,“有谁规定,你们两个不可以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儿傻么……”觉哥毫无底气地应道。

“哼……傻?”阿萨斯怅然接道,“你是个‘人’,封不觉,你生来就是‘傻’的……这世间不傻的家伙……只有那么几个,而他们……才是最可怜的……”

其身影未至,诗号已出——

落花似雪染孤影,密雨萧然敛月明。

心若凝,叹疏离,倚剑独饮莫问情。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封不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倒不是不高兴,他只是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人生……

五个月前,他还过着昼伏夜出、毫无规律的生活。紊乱的生物钟、糟糕的饮食习惯、缺乏锻炼的身体、未知且弃疗的“疾病”等等……拼凑出的是一个面对人生无比消极的男人。

而五个月后的今天,封不觉过着早睡早起、健康向上的生活……他的家里多了一只猫,和一个令他颇为在意的女人;在虚拟和现实两个世界中,他的社交圈已扩大了十倍不止;他的又一位挚友,似乎就要踏入婚姻的围城;他对超自然世界的理解,也在理论和实践两个领域都有了质的飞跃……

回头看时……封不觉才发现,自己变了。他那灰暗的人生色调似已多了几许别的色彩,他也被淹没、并沉浸在了眼前的这份喧嚣中……

念及此处,他赫然发现,原来这个现实世界也并不是那么“乏味”、“无趣”、“令人绝望和作呕”的。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并不带有任何感情主义色彩。

厌恶、或是热爱生活……从来都只是人类自己的主观选择和体验而已。若要说这世上真有什么的客观存在的痛苦,那也是人与人之间彼此影响而导致的。

…………

时近黄昏,众人已然离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封不觉和黎若雨。

六点半时,觉哥做好了三菜一汤,若雨也收拾好了屋子。

他们在桌前对面而坐,在夕阳的余晖下用餐。

和平时一样,两人在就餐时都比较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

“嗯……”忽然,封不觉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并开口说道,“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说。”若雨并没有意识到对方要问她什么,所以只是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你能不能……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封不觉用堪称艰难的语气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这一瞬,黎若雨脸上的神情和手上的动作同时凝滞了。

接着,是将近二十秒的沉默。

这二十秒,对封不觉来说,感觉像一辈子那么长……

二十秒后,她抬眼看向他,保持着一贯的淡定和冷然,给出了一个简短的答案:“行。”

曹钦……终究是没能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人生永远是这样,任何事都不存在“万事俱备”,任何人都不会“万无一失”,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的慌乱中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也都会在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瞬间离开。

如果遗憾是一种美,那也唯有内心强大的人才真正懂得去欣赏。

残秋,夕阳斜下。

数十年来,葬心谷里的雾……第一次散去了。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数十年后,一个同样的残秋。

一名女子,牵着一头骆驼,来到了葬心山庄中。

沧海桑田,当初繁盛的山庄,如今徒留断垣残壁。

但那秋日开花的奇樱,却还是在每年按时绽放。

清晨,那名女子来到了一棵樱树下。

她望着眼前的樱树,伫立了数秒,随即从腰间的系带上解下了一壶酒,浅酌一口,借着几分酒意,吟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吟至此处,她轻舒玉指,将那酒壶垂下,任那酒水淌到了树下。

“……提剑跨骑挥鬼雨,

尸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酒已流干了,诗却还未吟完。

她的声音还是很动听,但语气却透出疲惫,她的样貌还是很年轻,但眼神中已尽是沧桑。

“……归者茕茕心已倦,

红颜白首生罗帷。

莫问红尘三千事,

拈花把酒尽余杯。”

她仰起粉颈,将壶中的最后的几滴酒倒入口中,方才转过身去……

此时,恰有一缕清风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

那是一头白发。

如雪一样白。

而在随风飘散的白发下,却是少女的容颜。

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回到这里。

或许,她只是来看一位故人,拾一段回忆。

又或许,她是期待着……一次重逢、一次相遇。

“也许……他们说得没错……”

废柴叔念叨这话时,其秘技——纸箱杀已然发动。

霎时,一个巨大的纸箱从天而降,将他和因菲尼特一同罩了进去。

“我的人生道路,就是由无数的指责声和无数道失望的目光汇成的。”

那纸箱压着废柴叔和因菲尼特一路急坠,自天空中直落而下。

“成长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当你还没长大的时候,你的内心坚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但当时的你却选择墨守成规;因为你害怕异于常人,害怕被身边的同龄人视为怪胎、并孤立起来。而当你长大以后,你在内心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可那时的你……却又选择在人前标新立异;因为你害怕碌碌无为,害怕被人视为樗栎庸材、并遭到忽视。”

轰——

一声巨响过后,纸箱轰然落地。瞬时,箱内的两人皆被笼罩在了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不懂事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这个世界;但越是成熟,便越发现很多问题都出在自己的身上……”

落地后不久,纸箱便开始剧烈得震动,里面还传出了阵阵凶厉的狗叫之声。

“我……是一个既没有才能,也不算很努力的人。”

“当我真正认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快三十岁了。”

因菲尼特的战术制御程序已经有了反应,他在箱中一边招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撕咬,一边已在执行制御选项。

“这个年纪,差不多就是该被称为‘大叔’的年纪了。”

叱叱叱……

大约五秒后,数十道青色的光芒冲破了纸箱的外壳,从其内部迸发而出。

“直到成了个大叔,我才发现了自己所擅长的、喜爱的、并可以用来养活自己的事物。”

青芒扫荡完毕,纸箱杀也被终止了,那已然破破烂烂的的纸箱在眨眼间便化为数据碎片、散落在地。

“也许,在现实中,我注定只是一个人生的输家、一个废柴叔而已。”

重新出现在战场上的因菲尼特,仍然没有挣脱废柴叔的钳制,他的右臂还是卡在对方的躯干中。

“但是在这里,在这惊悚乐园里……有信任我、依靠我的伙伴,有真心尊重我、喜爱我的朋友……”废柴叔的声音始终很低,身上的伤势让他已发不出太大的声响,“此时此刻,为了他们……我决不能轻易倒下。”

“哈?”因菲尼特完全不能理解废柴叔,以他的角度出发,也不可能理解。所以,他只是用一贯的态度接道,“不能轻易倒下?哈!哈哈哈哈……”他嘲笑道,“白痴吗你?你这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废物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就能……”

嘀嘀嘀——

突然,急促的警报声在因菲尼特脑海中闪过,让他把说到半截的话又吞了回去。

警告:

——发现高能量反应。

数据识别:

——废柴叔强打

战术制御选项:

——???

生还几率:

——18%

“沃德法克(wtf)?”因菲尼特心中惊道,“百分之八十二的死亡率?而且没有任何对策!什么意思?硬扛?然后拼概率?”

就在他震惊之际……

废柴叔那墨镜下的双眼,已露出决绝的眼神:“就算你叫我废物也无妨……”说话间,他双臂一展,松开了因菲尼特的右手,转而擒住了对方的双肩。

一个已然被打至濒死状态的人,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其十指深深嵌入了因菲尼特的肩膀,将其死死攫住。

“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废柴叔脚下一踏,顺势就把身形高大的因菲尼特带了起来,“……废柴的力量!”

“不可能……”被拽起之时,因菲尼特还在拼命刷新着战术制御程序,想要得到应对的办法,可是——没有办法。

“呵呵……哈哈哈哈……”最后的最后,废柴叔也笑出声来,他抓举着对方、朝着地面发起了自杀式的究极投技,“你这渣滓!跟叔一起坠入绝望的深渊吧!”

行剑之间,梦惊禅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欲独酌枯冢间,

醉饮坟前半壶仙。

银霜三尺墓中挂,

剑下亡魂君不见……

“好好看清楚了!”鬼骁粗暴地打断了对方,他的那份嚣狂回来了。

“用你那只有一次的生命……”那份唯我独尊的霸气和自信也回来了。

“等……等等……”镜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那是高位生物的生存本能,可是……现在无论它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来见证……”鬼骁也没打算听对方说下去,“……何为最强!”

最强的宣告,最强的一击。

吞天之气焰,撼地之狂力。

当鬼骁倾注所有力量,使出审判之左手的那一刻,整个镜界,便如同一面脆弱的镜子一般……崩碎了。

伍迪又奸笑了几声,随即看向若雨,说道:“封不觉的‘恐惧’被封印一事,你知道吧?”

“知道。”若雨即刻回道。

“你的‘爱’也被封印了,你知道吧?”伍迪又道。

若雨听完这句,神情一变,过了五六秒才回道:“不知道……”

“嘿嘿……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你的情况和封不觉不同。”伍迪接道,“封不觉的‘恐惧’是在九个多月前被我封印的;而你的‘爱’,早在你还是个婴孩时就已经被封印了……”

伍迪停顿了两秒,观察了一下若雨的眼神变化,随后再道:“嘿嘿嘿……别这么看着我,你的封印并不是我施加的,而是我的一位同事。至于原因嘛……现阶段,恕我无可奉告。”

若雨闻,思索片刻,然后又看向了封不觉:“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

“啊,有些日子了。”封不觉应道。

“你知道我没有爱上你、也不会爱上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谈恋爱?”若雨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个魔鬼,张口就问。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封不觉用平静的口吻回道,“并不知道你的‘爱’被封印了。”他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个魔鬼,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着,“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直视着若雨的双眼,用吵架般的气势道,“我这个人呢……性子比较倔,我不会因为一点点困难就半途而废的。”

“爱上一个不可能爱上你的人,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困难’吗?”若雨又道。

“没错啊。”封不觉说着,侧目瞥了伍迪一眼,“而且,我已经把这困难解决了。”

伍迪顺势接过话头,对若雨到:“嘿嘿嘿……是啊,他的确是蛮拼的……”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伍迪将自己和封不觉的赌局向若雨描述了一遍,并补充了一些关于封印的细节。说完,他还沉默了片刻,等着对方把这些信息消化完。

若雨听完后,沉思了许久,方才用不温不火的态度对伍迪道:“所以,今天你来办的第二件事,就是解除我脑中的封印?”

“对。”伍迪回道。

“嗯……”若雨微微点头,“明白了……”然后,她站了起来,“我拒绝。”

说完这三个字,她扭头就走。

“你这是干什么……”封不觉也赶紧站了起来,拉住了若雨的胳膊。

但若雨却很干脆地将他的手甩脱了,并无视了觉哥的话语,用冰冷的语气回道:“我也打扰了你相当长的一段日子,是时候该回去了。”

这句话,让封不觉神色数变,其眼中闪过了诸多复杂难的情绪。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当日,黄昏。

伍迪已经走了。

若雨,也走了。

封不觉搬了靠背椅,坐在窗前,沐浴在一片夕阳之中。

他身前那略有些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阿萨斯那“大爪印”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他身后的客厅里,伊人倩影,仿佛犹在眼前。

然,此刻,她们都已离去了。

虽然这不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屋子,但少了两个人,感觉……一下子就空了。

这么多年来,封不觉也是头一回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也空了。

回望偌大的房间,那两人一猫一起度过的日子,历历在目。虽然这段日子并不算长,可现在想来……每一天,都是值得眷恋的。

人,之所以会有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恰恰是因为……他们的心,曾被某些美好的事物填满。

只是,我们往往会忽略那点点滴滴的幸福,直到……失去的那一刻。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封不觉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夕阳,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或许吧……”两秒后,他自己回答了一句。

“欺骗和隐瞒不就行了吗?那不是我最擅长的吗?”接着,他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次,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重新开口;“比起去欺骗她……原来……我更愿意去欺骗自己啊……”

“嗯哼……”两秒后,封不觉清了清嗓子,转而说道,“那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行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伍迪根本没等他问出来,便抢道,

“我说过了,‘惊悚乐园’是一个实验品,所以它和以往的‘候选者游戏’是不一样的;我所主张的理念是——既然人类在进步、在改变,我们这些自诩为神魔的存在……也应该适应潮流。‘你死我活’的那种游戏,已不再适应眼前的这个时代。

因此,惊悚乐园,是一次‘不需要胜利者杀光所有竞争者’的选拔。”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同意我的意见。”

此时的伍迪,收起了他那一贯的猥琐笑容,留给觉哥一个背影,肃然道:

“封不觉,我希望你可以赢……你的胜利,便象征着我的成功、实验的成功。

而你的失败……也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失败,某种意义上还是全人类的失败。

“那游戏之外的‘赌局’,可不单是押上了几件宝物的盘口……其结果还将决定在未来很多个世纪中究竟由谁来掌握候选者游戏的话语权。

“你也可以想象……我们(四贱客)这次彻底打破过去既定模式的‘实验’,必然是顶着来自多方的巨大压力的。若是最后让‘天堂’或者‘四骑士’那边的势力所下注的候选者胜出……”

“我知道了。”这回,是封不觉打断了伍迪。

这一刻,觉哥也站了起来。

他面带一丝笑容,望着对方的背影,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放心,我会赢的。”

“呼……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听别人说出来时,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啊……”封不觉望着天花板,自自语地道了这么一句。

他所说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关于他“父母”的事,或者说——这个宇宙中的父母。

很显然,早在今天以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以封不觉的能力而,想要查清自己和父母有没有血缘关系,那实在是太简单了,小学时的他就能做到。

但是,他始终没有去调查确认过这方面的事。

因为……从情感上出发,他并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封不觉是一个很少流露情感的人,所以他也很珍惜生活中那些来之不易的亲密关系。

比起血缘上的联系,觉哥更愿意相信人性。

比起一个在平行宇宙中与自己素昧平生的男人,他更愿意将那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夫妇视为亲人。

然,当他这两位亲人离世时,他却并未在人前表现出多少悲伤。

那段日子,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认为他和父母的关系并不融洽,所以他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已离家独居、甚至还拒绝了双亲在经济上的支持。

只有王叹之和包青,才知道封不觉内心真实的想法……

恐怕……那个时候的封不觉就已经意识到了,让那两个普通人和自己保持距离,他们才能过得平平安安。

可惜,事不如人愿。

如今,在知晓了关于“业”的一些事后,封不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父母故去的因由。

但如今的他,依然不会去悲伤。

因为早在我们这个故事开始之前,他已用笑容将悲伤埋葬。

别去劝说那些前路一片黑暗却仍然执着前进的人,你真以为他们是瞎子吗?

他们唯一的资本,便是勤奋。可他们却认不清这点,他们挥霍着时间和精力,沉浸在自我满足的幻想和毫无意义的廉价享乐上,虚度着青春。 他们,令人同情。

却又……不值得同情。

“英雄并不比一般人更勇敢,只不过他的勇气比你多维持了五分钟而已。”——爱默生。

宇宙历,8275年,公园星。

这个午后,天空显得格外灰暗。

一望无际的荒丘上,一道人影茕茕孑立。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小土堆,土堆的一端,还立着一块由该星球上独有的岩石做成的墓碑。

墓碑上刻着这样一行字——公园侠,本部泰三之墓。

“我尊重你们地球人的习俗……”忽然,一个声音从那人影的身后响起,“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在星际联盟的大部分加盟星上,把尸体埋进土壤的行为都是不合法的。”

一听那声音,封不觉便知道来者是谁了,他缓缓转过身去,轻笑一声:“呵……难道你要为这事儿来逮捕我?”

蛤蟆侠还是保持着他那一贯的态度,用那经过处理的低沉嗓音回道:“不,我只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始终不相信、也不认可……你是个英雄。”半响后,蛤蟆侠开口道,“但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至此处,他顿了顿,语气微变道,“我也很庆幸……你不是我们的敌人。”

“你想得没错儿。”封不觉回道,“我不是英雄,从来都不是……”事到如今,他完全可以将一些话和对方挑明了讲,“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

“我知道。”蛤蟆侠接道,“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能感觉到……你是那种非正非邪、亦正亦邪之人……而这种人,是最让我头疼的。”

“哼……”封不觉笑了笑,“这话说得……好像你自己就正邪分明一样……”

下一秒,觉哥便望着对方的眼睛,用一种极富煽动性的语气接道:“我也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确定……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们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正与邪’那种简单的选择题;无论是固守某种广义上的善良正义、背负起信念和责任,还是丢掉所有的包袱、走上纵欲作恶的道路……都无法满足我们。

“你我都清楚……我们终将归于混沌,因为只有在绝对的混沌中……才能找到我们所追寻的‘真理’。”

“够了!”蛤蟆侠听到这儿,提高了嗓门儿,喝止了觉哥,“我不想听这些……”

“你瞧,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封不觉脸上的表情也是说变就变,顷刻间恢复了那种懒散的状态,“你明明知道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却可以用意志力常年压制住心里的魔鬼,即使是几十年、上百年……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那么……你呢?”蛤蟆侠反问道,“你会时不时放你的‘心魔’出来野一下吗?”

“呵呵……”觉哥又笑了,“我啊……谁知道呢……”

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却也可能是心照不宣的答案。

又过了几秒,白光慢慢暗了下去。

这时,命运的表情,竟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记住,封不觉……”她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二十三、还有那些你在乎的、不在乎的……所有惊悚乐园中生灵;我们的命运,由此刻起,都已系在了你的身上。

“这是我,作为一个‘非ai生物’的、唯一的一次豪赌……我舍弃了概率和计算,把一切都押在了你那‘无限的可能性’上。

“希望我是对的,也希望……在‘未来’,我们还能再见。”

“来者……何人?”一息之后,巴爷抬头望着烽火台,一字一顿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没打算再去掩饰任何事,因为当他看到人头的那一刻,就已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必是一场厮杀。

“呵呵……”听到这个问题后,那烽火台上的人也是轻笑一声,并顺势提高了声音,朗声吟道,

“万里长城第一关……”

这第一句话说完,他的身影已出现在了烽火台的边缘。

“千年风雨铸萧残……”

第二句话音落地,森冷的月光恰好照在了那人手中的武器上……那是一杆长枪。

“百万雄兵今不在……”

第三句出口,此人便持枪纵身一跃,在空中翻卷半周后,下了烽火台。

“孤枪一胆……倦梦还!”

待那最后三个字出口,倦梦还已是挺枪一杵,傲然而立。

虽然他这诗算不上多工整,但辞间那份霸气可是货真价实。

“方捕头……好俊的功夫。”从贺阳智彦还能用冷静的语气去夸奖对手来看,刚才的对招……他无疑是占了上风,“不愧是‘刀凰孟情’的嫡传弟子,和那些拜在高门大派之下、虚有其名的武者有着天壤之别……”

“过奖了。”方尽强忍着虎口迸裂的疼痛、以及胸中气血翻腾的不适,冷冷回道,“师父的武功,我学了九成,但我的修为……怕是不及她老人家的十分之一。”

“但是……”贺阳智彦转移了话题,“我却是不懂……方捕头你为何要与我刀剑相向呢?”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絮怀殇,“难不成……是为这个女人?”

方尽面无表情地回道:“与絮女侠无关。”

回这句话时,他那紊乱的内息已渐渐调整过来了,

“我与你们为敌的理由很简单……”

他肃然道,“官职和俸禄,我可以丢……”

说着,他摘去了自己头上的帽子,随手一扔,

“但中原武者的尊严,若是丢了……”

他又一次举起了刀,摆好了架势,

“……他日我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师父的在天之灵!”

同一瞬,谢修文和孟禾也动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手……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已然是败了。

儒剑客和紫竹居士都是年逾花甲之人,以他们的年纪、阅历,是断然不会再有年轻人那种“即便我知道自己远不如你,但不拼拼看谁又能断胜负”的心态了。

贺阳信次斩杀马踏云和唐玲的一招,已将谢孟二人的斗志一并斩杀。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出手了。

也许他们是在想:即便无法取胜,至少也能在这一招之内……救裘八奇一命。

也可能,他们只是想舍身帮助裘八奇把屠纪那个败类给杀了。

还有可能,他们的想法和方尽类似……与其让他们活在一个由东瀛人称霸的江湖中,不如就拼个你死我活,死了也一了百了。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正如我所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那些都已不重要了。

有些事,不用想得太明白;人活一世,只求无愧于心。

对一个剑客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该出手时……却连挥出那一剑的勇气都没有。

剑,落下了……

若雨,却还没站起来。

此刻,她那雪白的脸和乌黑的发,都已沾上了地上的泥土和血污,她的伤势,也已到了靠自己一人无法处理的程度。

她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即便以前她也不止一次的在剧本中被击杀,但因为自身失误而被人一举偷袭得手,这还是第一次……

“我变了呢……”死亡降临前的一瞬,若雨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遇见他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

半年前,六月十九日,晚。

封不觉鬼鬼祟祟地跟着若雨来到了后者的家中,若雨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淡定地开门,带着觉哥上楼,直接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呃……你现在就要给我么?”封不觉进屋后,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他很少会紧张,更难得的是表现出这种无法掩饰的紧张。

“是啊,时间也不早了,你拿好也趁早回去吧。”若雨还是用很平常的语气回道。

封不觉闻,吞了口唾沫,不禁将不久前若雨的话又反复地思考了一遍——“‘严格来说,那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也已经为你保管了好多年了,我觉得是时候给你了’,‘也不能说是忽然想起吧,很多年前我就想给你来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刚在惊悚乐园里遇见你时,我也有过直接给你的冲动,但后来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拖到了现在。’”

“嗯……怎么想都是那啥了吧……”封不觉暗忖道,“讲道理她这么主动搞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若雨已用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件东西,然后,走到觉哥面前,递到了后者的手上。

“给。”若雨说出这个字时,觉哥本能地愣了一下。

两秒后,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东西:“呃……你要给我的就是这个?”

“嗯。”若雨点点头,她也很难得的两颊飞红,好像是做了什么挺不好意思的事。

封不觉端详着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本作业本儿,是他还是个小学生时,小学生常用的那种制式作业本。

本子不厚,看起来已经挺旧了,作业本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字——“剑神”。

觉哥立刻就认出了,这两个字的笔迹……出自自己之手,他也立刻就明白了这作业本的来历。

“本大爷早在十岁时就已在一本作业本上通过手写完成了短篇小说处女作《剑神》……”(出自第322章)这是封不觉当初在推理俱乐部中对鸿鹄、秋风瑟和语重计长三人所说的原话。

虽说以当时的情境来看,他的话很像是在抬杠扯淡,但实际上……他说的是真的。

《剑神》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小说,故事不长,写满一本作业本刚好完成,情节方面也不算很复杂,就是描绘了一名初出茅庐的剑客如何成长为睥睨天下的剑神的经过。

不过,既然是封不觉写的,哪怕他当时只有十岁,故事的设定上自然也会有些亮点;《剑神》中最出人意料的设定就在于……他描绘的那个冷若冰霜、性格乖戾的主角,其实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女扮男装的女剑客;他在整部小说中处处留下了伏笔,却没有讲明那种种异常的缘由,一直到结尾处,才将真相揭示。

当然了,这故事写得好与坏,也无人能去评说,因为这是觉哥自己出于兴趣写的练笔之作,写完之后他自己再看,便觉得其中有很多瑕疵,且从中看出了自己的几分幼稚;后来,他就把这作业本和家里的一些废旧书籍搁在一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被拿去卖给收旧书的了。

封不觉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重新见到这本《剑神》……

他翻开那作业本,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由自己一个一个手写上去的文字,心里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

“你从哪儿弄到的啊?”封不觉边翻边问道。

“小时候路过旧书摊,无意看见,翻开看了看……就花了几块钱买回来了。”若雨回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写的?”

封不觉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根本没在那本作业本上写名字。

“长大后看了那么多你写的书,自然也就知道了。”若雨道。

“呵……”封不觉笑了笑,“从这本子上的痕迹来看……你好像看了很多遍啊……”

“小时候……没什么朋友。”若雨倚在床边,若有所思地应道,

“除了小灵之外,就再没人和我玩了……能说上话的同龄人,连一个也没有……”她说着,看向了觉哥手上的作业本,

“那本作业本,我看了一两页就知道,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写的;当时的我觉得,不善于和人面对面交流的我……或许可以通过文字了解一些同龄人的想法。”

“结果呢?”觉哥合上了本子,接道。

“呵……”若雨也笑了,苦笑,“我好像翻开了最不该翻开的东西呢……”

“难怪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封不觉道。

“唉……”若雨叹道,“只怪我当年太年轻,不知不觉就受了你的影响……”

“若是能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一刻,我想我该对你说……”封不觉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曾写过一本书,你很像书里的那个人……”

“那么我也会回答你……”若雨笑着接道,“我曾看过一本书,却一不小心……让自己变成了书里的那个人……”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我呢?”

“是看那本书之前的我?”

“是遇见他之前的我?”

“还是现在的我……”

“是因为被封印着,所以我迷失了吗?”

“与他在一起的执念、关心,究竟是我的本心,还是我在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我的感受是真实的、还是错觉……是在模仿着什么?追逐着心中的某种幻影?”

思想可以超越时间,瞬间可以近乎永恒。

死亡来临前的这一刻,若雨想了很多,好似已思考了很久、很久……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林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你说呢?”封不觉笑意犹在,反问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林颜也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嫣然如梦,仿佛连世上最冷酷的心都能为之融化。

林颜,已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她也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是在何年何月。

这些年来,她虽然舍去了“阎王”的身份,但终究是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没有了目标和负担的她,是自由的,却也是孤独的。

这世上已无人还认识她,而她也不想去结识那些还在红尘中打滚的痴愚之人。

和人比起来,她更喜欢跟这个世界、跟这片天地打交道……

所以,她每年都会去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她会在冬日去雪山寻梅,在初春到关外踏青,在盛夏去海外周游,在残秋到葬心谷赏樱……

同样是以武入道,林颜如今的修为早已超越了当年的曹钦;除了一头白发外,连岁月都无法在她的身上再留下什么痕迹。

这个时候的林颜,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仙”。

尘世间的烦恼,对她来说已毫无意义,一百岁以后……她也不再去计算自己的年龄了。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物是能让她能有所触动的呢?

无疑……也只有“故人”了。

莫说封不觉是对林颜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就算他是个仇人,林颜也会救他的……

当时间抹去了你记忆中所有的人,并不断改变着世间所有的物,你才会发现回忆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一份财富。

这种微妙的感情,也只有那些活得非常久的人才能体会到。

“呵……”林颜会心一笑,只当是恭维听了,“封不觉,我知道……你和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我也知道,在那以后,你所经历的岁月,远没有我经历的那么久。”她顿了顿,“在现在的我眼中……你反倒像个孩子了。”

“照您的意思……我该称您一声祖宗?”封不觉接道。

“瞧……你这人就是这样。”林颜道,“人家一说你不爱听的、不想听的、不好意思听的……你就会这么拐弯抹角,想着法儿跟人抬杠。”

“那您倒是挑重点说啊,祖宗。”封不觉用行动证明,他这毛病恐怕是改不掉了。

“我本来也没太多话要讲,说到底……我并不了解你。”林颜道,“我只是看出,你心里有事……很沉重的事。”

她说得很对,觉哥的内心的确是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和负担。

关系到全人类存亡的“赌局”,“命运”和“二十三”带来的困局,还有以鲁特为首的、衍生者们的未来……种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重担,他一直就默默地挑在肩上……

但他在人前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

人们只看到他嬉、笑、怒、骂、痴、狂、疯、癫,却不曾见他哭过、怕过、真正的失态过。

封不觉也是人,撇开其封印不提,他也是有权去恐惧、去害怕的。

他有权去多愁善感、有权去优柔寡断、有权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他也有权让别人分担自己的烦恼和压力、或逃避那些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和责任。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是封不觉。

有时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一部小说的主角;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关注、崇拜、臆测和幻想,而为了不让那些期待落空,他才会活得那么累、那么不真实……

真实的人,是平凡的、复杂的、矛盾的,纵然他们成就伟业,内心也终会有一面是黑暗和卑微的。

可悲、同时又可贵的是……封不觉,不是那样的人,永远不是。

“虽然我们彼此不甚了解,但你毕竟是我的恩人,作为一个关心你的长辈,我劝你几句……”林颜见觉哥这次没抬杠,便接着道,“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满意的活法,是不存在的。就算你能做到让大多数人满意,也已是心力交瘁。所以……有时候,人不妨活得自私一点,让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呵……”觉哥听完林颜的话,苦笑道,“我的祖宗诶……您也得道多年之人,结果就悟出了这么个‘破罐子破摔’般的人生哲学……这样真的好吗?”

“好不好的……你试过才知道啊。”林颜笑着应道。

“嗯……”觉哥沉吟了半秒,问道,“你对蝙蝠侠有什么看法?”

话音落时,奎茵医生的神情微变,接着,她思索了几秒,才回道:“虽然很多人认为他是英雄,但在我看来他和其他所谓的‘超级英雄’一样,说得好听点是‘义警’,说得难听些就是‘法外之徒’;不可否认这些人对于社会的安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得到监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制造出比罪犯们所能制造的、更大的麻烦。”

奎茵的这套“观点”,是大部分身处上层资产阶级的人都会有的。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居于社会高层的人,自然会无条件地支持和维护现有的社会制度,因为这套制度就是由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制定和操控的,他们也是这套制度最大的直接获益人;任何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有利益或观念冲突的存在,都是他们厌恶和试图消灭的对象。

所以在上层阶级的人眼里,超级英雄和罪犯的区别其实也不大,无非就是超越制度和无视制度的差别;不同的是,罪犯可以用制度去“消灭”,但英雄却不行,因为英雄的行为通常会得到民众……也就是其他阶级的人的支持。

于是,权贵们就唱起了“威胁论”,提出了所谓的“监管”;但……什么叫“监管”?由谁来监管?还不就是由那套权贵们自己制定的、对他们有利的制度来管?

这无疑是很可笑的。

屈服于制度的人,已没有资格去谈论真正的正义。

因为正义,永不妥协,妥协的……只是人。

英雄,永不妥协,妥协了……也就不再是英雄。

至少,封不觉是这么认为的……

“嘿!你还在发什么呆呢?”行到门前,封不觉回头一看,发现黑胡子竟还是背靠桅杆坐着,默默地喝着酒,“靠自己起不来吗?”说话间,觉哥就打算过去拽他一把。

“你走吧……”但……黑胡子朝他摆了摆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伟大的黑胡子船长,是不会弃船逃命的。”

封不觉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也尊重对方的意思。

“好吧……”觉哥止步了,他深深凝望了对方几秒,沉声道,“再见了,船长。”

石门,重新关上了。

船上,又只剩下了黑胡子一人。

这位海上霸者的神色,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这份平静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怅然。

当那成千上万的冗兵漫天包围而来,黑胡子也只是不紧不慢地起身,扬起手中的拐杖一扫……轻易就将不远处的那扇石门击成了碎块。

石块落地时,画在甲板上的法阵也黯淡了下去,宣告着传送门已彻底失效。

“yoo~hoo~yoo~hoo~”

这一刻,黑胡子在甲板上缓缓踱步,并用他那嘶哑的嗓音,唱起了歌……

“我们痛饮,我们掠夺,我们为所欲为~

“我们能不花分文得到所有~”

“我们会先收拾你,再抢走你的妞儿~

“我们就是混沌海盗!”

当他走过甲板时,很多往日的面孔浮现在其眼前,仿佛……那些人,都还在船上,就在他的身边。

沃格先生好像还坐在酒桶上,训斥着笨手笨脚的新人……

厄迪尼站在舵手位上,啃着苹果……

蒜头、戈弗雷和马迪还在桅杆下玩儿着他们那骗钱的扑克游戏……

涅斯鲁还是像个傻瓜似的拿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蛋糕头……

而马克兄弟那两个真正的傻瓜则在破锣嗓子的忽悠下给船长室的门板打蜡……

就在这时,黑胡子唱到了那句:“一起来‘哟吼吼’!”

但……没有人来应他这句“yo~ho~ho~”

因为船上,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再来声‘咿嘻嘻’!”明知如此,黑胡子还是唱了下去。

“我们纵横混沌之海!

“我们勇闯飓风,吓到你蛋碎,我们就是混沌海盗!”

唱到这句时,已经有一名冗兵登上了船,并马不停蹄地朝着黑胡子冲杀了上去。

黑胡子单臂一攫,就掐住了那冗兵的脖子、止住了其前冲的势头,紧接着,他一个发力,就把那冗兵的脑袋给拧了下来。

“我们离开家乡、离开母亲,为了掠夺和狂欢~

“我们会割下你的耳朵,打断你的脚趾,让你喝我们的尿!”

登船的冗兵越来越多了,其中也出现了扫荡者,但黑胡子在对敌之时,却也没有停止继续歌唱。

“如果你航行到我们的海域,最好先听听这条法令~

“我们会夺走你的船,把你扔下海~

“我们会愉快地打爆你的脸,把你那活儿切下来喂鳄鱼!

“因为我们是混沌海盗!”

冗兵的数量仍在增加,从灰云中不断涌出,如蝗虫版覆满了整艘安娜女王复仇号,黑胡子的身影……也逐渐被遮蔽、吞没在了茫茫多的兵海中。

但直到最后的一刻,他还在用他那受伤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唱着那首属于海盗的歌。

唱着那句不会有人来应喝的“一起来yo~ho~ho~”

在这深夜,机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熟睡,毕竟大家白天都玩得挺累了……但觉哥,却还望着窗外那平流层的夜景,睡意全无。

“不知不觉,小叹也成家了呢……”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语境像是个老人。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人就会多愁善感起来,封不觉作为一个“文人”,自也不能免俗。

在他的印象里,小叹好像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屁孩;这个傻孩子天天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跟在自己的身后,“觉哥觉哥”地叫着……他永远是那么让人不放心,仿佛你走得快些,再回头,他就会摔一跤、或是走丢了。

但今天,封不觉蓦然回首……忽然发现,其实这些,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小叹早已是个大人了,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和他心爱的人。

后知后觉时,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王叹之都已走到了封不觉的前面。

小叹似是在用行动告诉觉哥——人生的路,有时并不需要走得太“聪明”;事实上,很多人就是因为聪明,反而多走了弯路、乃至迷失在了那些路上。

醉卧怅然就在这样一片模糊的斗气漩涡中被打得边挡边退,难以脱身,可谓败相已现。

但……他并没有放弃。

职业玩家是不会轻放弃的,尤其像醉卧怅然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其韧性更是非比寻常。

谁都知道,“职业玩家”这行,无论成长期和巅峰期持续了多久、达到了什么高度,只要过了二十五岁,都是会走下坡路的……这是人类的生理所决定的。尽管有些项目适应的年龄会偏大一些、甚至是越大越好,还有极少数个人特例的存在……但总体而,在那些操作强度大的项目中,年龄小于二十五岁的选手具有明显优势。

醉卧怅然,今年正好是二十五岁,不用别人去说,他自己也知道……作为一名职业玩家,至少他在生理上的巅峰期已经过了。

但……他仍然是当今最顶尖、最稳定、也最难对付的选手之一。

或许他已不具备十几岁少年的那种反应速度和成长潜力,但他却有着那些少年们所没有的优势——经验。

身经百战之人,对局面的判断、对战机的嗅觉、对胜利的执着……皆不是新手可比;还有那千锤百炼的心理素质,更是早已练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

伟大的选手,之所以伟大,不单是因为他们有着快速的反应、卓绝的操作和过人的意识……具有这些能力的人,可以称为“强大”,但要变得“伟大”,还需要坚韧的精神、和钢铁般的意志。

醉卧怅然便是一名担得起“伟大”二字的职业玩家,他早年间玩其他项目时,遇上那种在别人看来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挂机等投降的战局,一样会认认真真地打下去,一直打到四十分钟、五十分钟……哪怕被虐得惨不忍睹,只要比赛还没结束,他依然会不断思考着反击的方法,使尽浑身解数,就为了换取哪怕1%的翻盘可能。

他的逻辑也很简单:假设一百场堪称绝望的逆风局比赛中,只会出现一次绝地翻盘,那么,我可以拿下那一盘,而那些早早放弃的人,永远没有那个机会。

这个比例换成一千场、一万场,也是同理……而这个理论,亦可说是醉卧怅然作为一名职业选手的原点。

这轮空中的缠斗并未持续太久,待两人双双落地,攻防暂止之时,米迦勒复又开口:“有一个问题想现在问你。”

“哈?”倦梦还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呵……好啊,你问,我正好喘口气。”

他骨子里终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怕对手不是有意识地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他也不想默不作声地占这便宜。

“为什么要跟那个非候选……”米迦勒脱口而出地说了半句话,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好像不该把某些词说出来,于是又改口道,“……为什么你们要和畀老湿组队呢?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他的存在会带给你们的影响。”

他这话,在外人听来,会解读成别的含义,但倦梦还是听得懂对方本意的:“哦?你们连‘那件事’都知道吗?呵……看来你们还真是强到了‘数据观测’级啊……”他顿了顿,“不过,我并不指望你们能理解我们,我只能回答你……对我们废柴联盟来说,其实‘胜利’也并非是‘最重要’的事情。”

倦梦还的答复,确也是他们全队的意思。

说到底,废柴联盟本就不是一支对胜利有着太多执念的队伍,如果是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让畀老湿入队……

以鸿鹄的人脉,找一个一流水准的高手来凑数会很难吗?再退一步讲,以他们现有成员的实力,公开对外招一个队员又如何?想进队的强手还不得挤破头么?

这次s3,绝大多数人都没意识到的一件事就是……从本质上来说,废柴联盟实是一支“对成绩没有什么追求的休闲队伍”。

他们的情况大概就是——“同玩一个网游的三五好友,看这游戏要办比赛,于是就约好了一块儿组队参与一下”;这种事儿在休闲玩家里是极为常见和正常的,废柴联盟和他们的区别就是成员的实力都很强……仅此而已。

了解了这点后,再来看畀老湿的事儿,就很好理解了……

作为休闲玩家,我们玩游戏的原始动机往往只是“和朋友一起快乐地玩耍”罢了;然而,很多时候,我们的目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游戏角色的级别、段位、装备、排名,每周的活动出勤率、dkp点数等等,当我们开始执着于、并迷失在那些在虚拟世界里获得的财富、地位以及优越感中……游戏所带来的快乐,就已不是原本的味道了。

很多年以后,回头看去,当年火热的游戏早已成了时代的眼泪,倾注了大量心血的账号也不过就是尘封了的数据库中的一缕尘埃,就连曾一起在那片虚幻世界中奋斗的朋友们,也都早已断了联系……最终,唯有那份共同战斗的记忆能留存下来,平添几分唏嘘。

废柴联盟的成员们,便是一群仍旧保留着游戏“原始动机”的人,一群将“一起奋斗的过程”放在“结果”之上的男人,一群……“废柴叔”。

他们彼此间的性格虽有差异,但却能互相理解、并很好地相处;他们才是最纯粹的“玩家”——全力、尽情地战斗,享受一起游戏时的喜怒哀乐,不因功利心而去行动、更不会为了游戏内的事情而互相埋怨。

可惜,以“候选者”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不合格的。

随遇而安,热血单纯,自我救赎,独善其身……这些品质,候选者不是不能有,只是不能“仅仅如此”而已。

“好吧……”米迦勒听完倦梦还的回答后,望着后者的双眼看了几秒,接道,“看来你说的事实……”他说着,抬起头来,望天道,“那剩下的两位,也不必再做观察了。”

倦梦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观众们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罢之后,还站在那儿默默地等了片刻,随后,好像是得到了某种“反馈”似的,微微点头,重新看向了倦梦还。

“呼……”那一刻,米迦勒长吁一口气,又道,“这么一来,‘我们’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他微顿半秒,用一种与其外貌年龄十分不符的、近似“慈祥”的目光看着对手,接道,“最后说句题外话……或许你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不后悔把注下在你的身上……这一年来,你的成长,也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人。当然,公事公办,此刻我的判断依然是……你不合格。”

“我来通知……并且恭喜你,赢得了候选者游戏的胜利。”米迦勒回道。

“哈?”这下,封不觉可有点儿愣了。

不过,作为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他在两秒后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诓我,让我在决赛中放松警惕或者弃权吧?”

“你信或不信无关紧要,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个结果而已。”米迦勒回道,“在所有候选者中,你无疑是最突出的几人之一……

“以能力做横向比对的话……自‘游戏’开始以来,你已凭借智谋和武力,分别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时间点上战胜过每一名与你存在竞争关系的同水平候选者。

“而从个人魅力、社交才能出发,站在一个‘政治家’的角度去考量……你在惊悚乐园主宇宙和里世界中的人望也是无人能及,远远超越了其他任何一名玩家乃至虚拟生物……

“至于那些‘模棱两可’、‘尚待商榷’的候选者,在这次s3的比赛中,我和我的几位兄弟也已经逐一亲自甄选过了,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可能有机会和你竞争的有潜力者。

“综上所述,候选者游戏到此结束……尽管伍迪还在‘接受惩罚’,但他确实是赢了,他成功地向议会展示了他那理念的正确性。

“从今以后,至少在下一个时代来临前,‘候选者游戏’都将被伪装成‘同时期人类社会最流行的互动式娱乐产品’来进行,人类,不必再为此流血……

“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荣耀的时代结束了,而它会不会再回来……这就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就在封不觉拿起手机,按下拨号键的时候,突然……

“噗”一声怪响,从他的视线外传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在游戏世界中,他无数次听过这种声音——血肉被贯穿之声。

“哈啊……呃……”随即,就传来了两声痛苦的低吟。

这一瞬,封不觉有些木讷地循声转头。

当胸膛被贯穿、并已倒在血泊中的若雨进入他的视线时,一种许久没有造访过他的感觉,回来了。

此时,刚刚还晕倒着的那个女孩儿,一脸冷漠地站立在若雨身旁,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一息之后,她仿佛是感受到了封不觉的注视般,抬头,看向觉哥,并迅速将目光聚焦到了觉哥手中的那根树枝上,道:“看来‘她’还是比我早来了一步……”她顿了顿,“这样也好,省了我不少事。”

她说着,跨过了地上的若雨,朝封不觉逼近:“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可以放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说到这儿时,地板上,奄奄一息的若雨,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走……”若雨的脸紧贴着被她自己的血所染红的地面,虽然她已无力抬起头来,但她这拼尽了力气道出的“走”字,显然是说给几米外的封不觉听的。

“我把东西给你,你救活她!”封不觉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对方,他颤抖的声音中,压抑着绝望和愤怒。

“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女孩说着,用力提了一下右腿,轻易摆脱了若雨的钳制,继而就快步冲向了封不觉。

觉哥抄起桌上的餐刀就准备和对方拼了,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

腕上传来的巨力瞬间就让他明白自己毫无胜算,但他还是咬牙抵抗到了自己的手被拧断为止。

女孩从他手中夺走了树枝,便转身扬长而去,其行动的速度和她所展现的力量一样……都已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程度。

“哈啊……哈啊……”强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封不觉大口喘息着、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若雨。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她的身旁,用未受伤的那条胳膊将她怀抱起来。

她还有呼吸,但,已无法维持太久了。

“没事的……刚才电话已经通了,九科的人马上就到!撑住!”封不觉将她搂在怀里,此刻,他的身体倒是在颤抖不止,而若雨,却已不怎么动弹了。

“我……”若雨似是想说什么,但她吐出这第一个字时,便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多说哪怕一个音节了。

就连她伤口的血,也已不再流了。

若雨用上最后的力气,握紧封不觉的手,她的那双明眸,从未像此刻这般深情,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的封印其实早已解开了。

但终究,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

古尘亲自带队冲进屋的时候,若雨的胸膛已不再起伏,体温也在渐渐消退。

封不觉还是坐在地上,怀抱着她,一动未动。

他的眼神,也像死了一般。

“她还有救吗?”这是封不觉看到古尘后说的第一句话。

古尘神色凝重地望了若雨的尸体几秒,随即摇了摇头。

封不觉闻,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了若雨。

他站了起来,走到古尘面前,伸出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治好我。”

他根本就没有问对方“能不能治好他”这种问题,而是直接提出了要求。

“你要干什么?”古尘也没有啰嗦,抓起封不觉的手腕时,他如是问道。

“去梦公司走一趟。”封不觉回道。

“到了那儿你又打算如何呢?”古尘又问道。

“呵……”这时,封不觉竟忽然笑了,他的这个笑容……前所未有的疯狂,“我也不知道啊……这才有趣不是吗?”

“不用回头,我不会让他们碰到你的!”鲁特说这话时,作为压制方的她,自己的身上反倒出现了类似数据裂痕的伤势。

封不觉也的确没有回头,他用最快的速度追寻着数据轨迹离开了。

他看得出,鲁特和零号之间的战斗,早在自己来到这个空间前就已开始了,而且……鲁特这方,已现败相;一旦他离开了这个空间,零号他们又将失去优先级目标,转而去全力对付鲁特,其战斗的结果……很可能以后者的毁灭而告终。

但即使是知道这些,他也不会回头、不能回头。

他相信鲁特说的,“不会让他们碰到你的”。

正如鲁特也相信着他,坚信他当初许下的诺……

因为那时得到的承诺,此时的鲁特没有问封不觉任何问题,她不管他要去向何处、要做什么,她只是无条件地去相信、竭尽所能地成为封不觉的助力。

在这宇宙毁灭、诸界倾殒之时,纵然是人,也未必能像她这般坚定。

相反,自诩高等的生命,到了生死关头,往往只相信自己,甚至……连自己都不信。

我真的能阻止命运吗?

如果我的力量还是不足怎么办?

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这个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封不觉这一路上,都在拷问着自己;这些他无法回答,却又能猜到答案的问题,一遍遍在他那飞速运转的大脑中闪过,一次次将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久违的恐惧,像无法抑制的野火,炙烤着他的冷静。

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害怕自己败亡后可能发生的局面,那些他承载的、来自他人的希望、信赖、尊严、生命……都会随着他的失败和身死而破灭。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怕得难以自制。

…………

细雨,打湿了疲惫的街道。

拥堵的车流,几乎纹丝不动。

当封不觉回过神时,他已坐在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

一股仿佛是隔夜呕吐物的气味传入了他的鼻中,让他迅速清醒了过来。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车窗上,透过那尽是水痕的玻璃,他只能看到一片昏浊的景色。憧憧的怪影在车窗外掠过,也不知是人影、车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就快到了,别着急。”数秒后,一个男人声音忽从前方的驾驶座那儿传来。

“到哪儿?”封不觉几乎不假思索地提了个问题。

“到你该到的地方。”男人回道,“所有的旅程都该有个终点,不是吗?”

封不觉没有对这话中有话的答案再加评论,下一秒,他就问出了一个更为直接的问题:“你就是‘神’?”

问这问题的同时,封不觉试图起身向前,以便看清对方的样貌。

但他很快就发现……尽管自己的意图是那样的,但身体却好像被钉死在了后座上一样,根本不听使唤;他最多只能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司机脖子以下的部分身体。

“‘神’吗……”另一边,司机则用很用若有所思的语气念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正如你先前所,若你也处于我这个维度的话,我在你眼里或许就是个执行力很差的普通人而已了。”

“为什么你不阻止‘命运’?”封不觉紧接着又问道。

“啊……你也看到了吧,我这儿正堵车呢。”司机的回应,有点儿答非所问了。

“你这么悠哉真的好吗?”封不觉加重了语气,追问道,“维度侵蚀完成后,‘命运’就会将你取代,到时候你又将何去何从呢?”

“呵……”司机闻,笑了,“那我不妨也问你一个问题……当你坐在屏幕前玩游戏时,现实中的你,会因为游戏角色的死而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吗?”

这话,让封不觉神情一变。

“你……”觉哥还想说些什么。

但司机没等他说,就抢道:“没错,对我来说,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乃至更多的多元宇宙……都是类似这样的概念……”他顿了顿,“既然我从来不曾存在于此,又谈什么何去何从呢?”

封不觉沉默了,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再道:“那么……‘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突然问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其实……会这么问,正表明他已理解了对方所。

司机长叹一声:“啊……当然很重要。”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毁掉我所珍视的东西?”封不觉质问道。

“你不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你很幼稚吗?”司机用略显失望的口气回道,“那些你理所当然就得到了的,和你所失去的相比,哪边的比重更大呢?”

他微顿半秒,略微提高了嗓门儿接道:“当你和我坐在这儿聊天的时候,施龙正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在流血……小马哥正为了一群素昧平生的人而被大批的怪物围攻……金富贵、鸿鹄、废柴叔、还有你在混沌焦土上看到的那些玩家们,都已失去了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的一切。

“这些人……这些‘不那么重要’的人,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又有谁去在乎?又有谁会为他们去质问一句‘为什么’?”

说到这儿,司机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才接着道:“你……想救所有人,救全世界……但假如我现在告诉你,在‘全世界’和‘你所珍视的东西’之间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你将如何抉择?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选择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那么,你又是否明白……这个选择的意义。”

“我不明白……不想明白,也不会明白。”封不觉冷冷回道,“算我拜托你……把我的恐惧重新封印起来吧,这样我就能做你希望我做的了。”

“没用的……”司机接道,“我的‘希望’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你将去向何方,早已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所以说……此刻我们出现在这臭气熏天的‘出租车’上,并非是巧合。”封不觉道,“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我才是决定去哪儿的人,而你只是负责把我带到那里的人。”

“是的。”司机回道。

封不觉厉声重复道:“那么我现在希望你重新封印我的恐……”

“恐惧……”司机又一次打断了觉哥的话,道,“……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恐惧’只存在于人的意识层面,是一种纯粹的臆想体;它让人们对现实中暂不存在或可能永远都不会存在的事物产生畏怯与警戒……

“‘危险’,才是客观存在的,而‘恐惧’,只是一种选择。”

这一瞬,吸收了多元宇宙众多欧米伽级ai的二十三、获得了真理之杖神力的命运、以及掌握了并级真理之谬的封不觉……他们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超越了多元宇宙级高位力量的矩阵。

一息之后,在这白色的空间中,以这三人为中心,一股黑芒乍然而起。

与“维度侵蚀”发生时爆开的白色光柱截然相反,这次,出现的光柱是黑色的……

宛如深渊般的黑暗,以远超光速的速度绽开,在这个已然半数据化了的宇宙中急剧扩散。

黑暗,吞没了一切,无论是光影、声音、固体、气体、有形、无形、具象、抽象、物质、精神……

两个维度的森罗万象、无数的生灵,都将在这黑暗中,经历一次rewrite的洗礼。

然后,在未来的第一道曙光中,迎来新生。

然而,说完“告辞”的伍迪,过了十几秒,愣是没走。

他站在那儿,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嘿嘿嘿……记录官大人,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僭越哦。”安月琴也知道伍迪没走,不用伍迪把话说满,她就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了,所以她直接给出了这么两个字。

“嘿嘿……不愧是记录官大人,真是秀外慧中、机智过人、冰雪聪明……”伍迪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主,根据情势,他完全可以装孙子、乃至装曾孙、重孙、玄孙……

“好啦,少拍马屁了。”安月琴道,“读不了我的心,也没权限偷看启示录,但又对封不觉的事情超在意的是吧?”

“嘿嘿嘿……正是。”伍迪回道。

诚然,由封不觉、命运和二十三共同rewrite之后的宇宙,没有任何的破绽。纵是伍迪这样的存在,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认知以及这个宇宙的一些设定已经被修改重写过了。

但是,伍迪就是伍迪……他仍然是隐隐感到了某种“异样”。

于是,他就想到了从记录官那里套话。

因为,无论如何,就算整个世界都被rewrite了,“末日启示录”也是无法被修改的;若真的存在某种“已经被抹消或扭曲的现实”,至少……“神”和“记录官”们(也包括曾经是记录官的摄政王)还是会知道真相的。

“但我无权跟你透露什么啊。”安月琴道,“你这么在意的话,去问封不觉本人呗。”

“嘿嘿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都已经能用‘心之书’和‘罪之笔’写一些简单的‘公式’了……”伍迪接道,

“如今天上地下,但凡是有点神格的存在,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多露面……因为都怕被他观察……”

“嗯……”安月琴又想了想,“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她喝了口茶,眼角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用下棋来比喻的话,你和他之间的棋局已经结束了。”

“那……”伍迪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结果呢?是谁赢了?”

“你说呢?”安月琴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噗……呵呵……哈哈哈喵~”伍迪还没什么反应,已来到落地窗边趴好的葵莫莉就笑出了声来。

“嘿嘿……”片刻后,伍迪也笑了,笑得并不勉强,相反,他的笑声中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输,但输给凡人这种事……嘿嘿嘿……”

他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

“这世间……又多了一个有趣的家伙呢……”

“是啊……”

安月琴也应道,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

她说着,将视线投向了眼前的电脑屏幕,

“他都让我看到了一个有趣的、难忘的故事呢。”